2024年7月9日星期二

高文謙談《晚年周恩來》

    高文謙談《晚年周恩來》
    

    1976年4月5日,北京天安門爆發了大規模群眾自發的悼念周恩來的活動。活動
遭到中共當局鎮壓。今年4月5日,旅居紐約的原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周恩來生平研
究小組組長高文謙先生,出版了一本記錄文革時期的周恩來,以及周恩來與毛澤東
、劉少奇、林彪等中共高層領導人之間關係的著作:《晚年周恩來》。由於該書引
用大量中共內部的歷史文獻和對若干當事人的採訪談話記錄,披露出許多鮮 為人知
的歷史真相,在海外引起極大震動。下面是自由亞洲電台特約記者王念對《晚年周
恩來》作者高文謙的專訪。
    問:周恩來一直是中共塑造的一個偶像,直到共產主義意識形態已經完全破產
了的今天,他在仍然受到不少中國人的尊敬。能不能以你的研究,為我們概括地評
價一下他?
    答:周恩來是中國現代史上的一個重要的同時也是很有爭議的人物。《晚年周
恩來》一書主要在研究他的最後十年,也就是文革時期。長期以來,褒周的人認為
他在文革中忍辱負重,顧全大局,避免國家陷於分裂,因此雖然說了一些違心的話
,做了一些違心的事,但功大於過:批他人認為他對毛澤東在文革中禍國殃民的種
種做法非但沒有出來制止,反而逢君之惡,助紂為虐,是地地道道的幫兇。我在評
價周恩來時引用了鄧小平當年在文革後評價周的兩句話:沒有總理文革的結果可能
更糟;沒有總理文革也不可能拖那麼長。我想對周的確切評價就在這兩者之間,仁
者見仁,智者見智。
    問:據說你在決定撰寫這本《晚年周恩來》時,中共方面曾明確給過你警告?

    答:重新評價周恩來,還他的歷史本來面目,觸及到了中共體制的要害。因為
周的忠君思想,相忍為黨,保持晚節,顧全大局一類東西是中共擺平內部分歧,壓
制不同意見,維護黨內團結的有效工具,在這一點上周的作用遠遠超過毛、鄧,因
此是碰不得的。中國官方曾通過各種渠道,採取各種方式給我「做工作」 ,阻攔我
出這本書。
    問:你為什麼一定要寫這本書?
    答:大陸民眾曾經飽受文革之苦,他們有權利瞭解文革的歷史真相,瞭解為什
麼當時在中國發生了這樣一場二十世紀人類最大的浩劫之一(另一場是法西斯)。
否則人們吃的那些苦,死的那麼多人就都白受白死了。我寫這本書有兩個目的:還
周恩來歷史本來面目,重新評價周恩來:揭露在文革時期中共高層內部的權爭,以
及這種權爭的黑暗,荒謬和凶險,還廣大民眾的知情權。
    問:《晚年周恩來》披露了一個早在中國民間私下流傳的事實,即在周恩來晚
年罹患癌症後,毛澤東不理會醫療專家的建議,發出「要保密,不要檢查,不要開
刀,加強護理和營養」四點指示,有意延誤病情,把周恩來推向死路。你是怎樣發
現這些事實的?
    答:這件事涉及了毛周關係中毛為人品質最惡的一面。林彪事件後,文革已成
敗局。周這時在內政外交上連連得分。從乒乓外交到基辛格、尼克松訪華,在批林
中提出批極左,解放老幹部,這些當時在政治上都是得人心的。而毛則經過林彪事
件後灰頭土臉,精神上受到重創,一度病重,他急於安排後事。他對周不放心,認
為周在他身後可能成為挑頭翻文革案的一個赫魯曉夫式的人物。同時周在林彪事件
後也被歷史推上黨內第二把手的位置。這讓嗜權如命的毛必欲整治而後才能心安。
這也就是為什麼周在林彪事件後大禍臨頭的原因所在。這件事把它放在當時毛要整
治周的歷史環境中去看,一目瞭然,毛利用周治病的問題來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。
至於我怎麼知道這些事實?我可以說,我既看到了權威的官方檔案,也聽到了當事
人的證詞。但中共方面一直是對此諱莫如深的。
    問:為什麼?
    答:這件事主要對毛的傷害極大。周對毛一直是忠心耿耿,毫無二心,是毛在
內政和外交上的大管家。但毛在最後下起手來時還是這樣的殘酷,暴露了毛為人品
質中最惡劣的一面,無法再替他解釋了,包括中共官方都不好再替毛作辯解,抹越
黑越。人們可以說彭德懷、劉少奇與毛澤東看法不同,反對過毛,讓毛難堪了,但
周不是這樣的。週一生生活在毛的陰影之中,對毛一直盡忠守分,小心翼翼,如履
薄冰,但最後還是難逃同樣的下場。這會使人們感到寒心並引起反思的。我在《晚
年周恩來》裡一開始講到「鞭炮事件」。這事發生在周恩來死後約半個月,正好是
中國的春節除夕之夜。毛澤東在他的住地放鞭炮。這事使那些瞭解內情的黨政軍干
部大嘩,紛紛為週報不平。認為週一生忠心耿耿,為毛當牛做馬,最後毛不僅不參
加他的追悼會,還放鞭炮。這種情緒很快擴散到整個社會,最後引發了一場「四五
」運動。
    問:周恩來曾經留學海外,不少人認為他的學識、修養都是很優秀的。你覺得
一個這樣出色的人怎麼會對毛澤東的諸種惡行完全服從?
    答:這是個很複雜的問題,既有中國政治文化傳統中皇權專制主義的影響,也
有中共黨內鬥爭的因素,擁毛已成大勢。中國官方的傳統說法是遵義會議確定了毛
澤東在全黨的領導地位,實際上,延安整風才使毛確立了在全黨的至高無上的地位
。延安整風中,周恩來作為經驗宗派的代表人物,與王明一起經歷了他從政以來最
難過的一段日子。當時批周的火力非常猛,甚至威脅要把他開除出黨。而毛澤東這
時卻無論在軍事或政治上都達到如日中天。所以,通過延安整風,周被毛整服了,
周作出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個選擇,從此輔佐毛實現他推翻三座大山,建立一個社
會主義新中國的政治理想。原來他在黨內鬥爭上都是站在毛的對立面的。延安整風
後,他則洗心革面,痛改前非,從此堅定站在毛這一邊,直到他生命的終結。
    問:人們認為,周恩來在文革中曾極力保護老幹部。但根據《晚年周恩來》一
書,是周恩來給劉少奇親筆定的罪,是嗎?
    答:應該這麼說,周在文革中並不想整什麼人,但他也不是什麼人都保。他保
護的各種人都是首先要看毛的臉色。不僅要得到毛的首肯,他還要在當時的幾大政
治勢力-毛,林、江中間,找到一個平衡點,使得幾方面都不得罪的情況下才保一些
人。同樣道理,周最初在整劉少奇的問題上態度是曖昧的,但打倒劉是毛髮動文革
的一個既定目標,只有把劉的問題、罪行說得越嚴重,才能顯示毛髮動文革的必要
性和及時性。在這個大前提下,劉的問題被整得越來越嚴重。中共九大時,毛想在
政治上結束文革,於是給劉的歷史問題定案就成了一個重大任務。最初,周擔任劉
少奇專案小組的牽頭人。根據我看到很多他和劉案專案組的談話和周的一些批示材
料,周在這段時期裡一直在講兩面的話。一方面,他說這是一個重要的政治任務,
有很大的意義,一定要把工作做好;另一方面,他又強調要慎重,不要把什麼材料
都往上報,往上拿,要調查研究。這個時候,九大要開了,而劉案遲遲沒有進展,
這讓毛非常不高興。毛於是將周撤下,換上江青來抓這件事,並讓康生作為中央常
委從旁協助。在這種情況下,周樂得順水推舟,但毛是不會輕易放過周的,毛知道
周在劉的問題上態度曖昧,一定要把周拉下水。所有周最後沒有選擇了,為了保持
晚節,他必須跟毛走。因此最後明知這是不實之詞,周還是牽頭,和陳伯達、康生
、江青幾個人一起,在給中央起草的報告中給劉定了案,而且還在江青向中央的報
告後面批了一大段話,附和江青說劉少奇是大叛徒、大內奸、大工賊。
    問:很多中國人至今認為,周恩來在林彪垮台的事情上起了重要的作用,民間
還有周恩來下命令擊落林彪飛機的傳說,事實究竟是怎樣的?
    答:海內外關於周下令導彈擊落林彪飛機的傳聞是無稽之談。我在書中用周在
九一三事件後給毛的一份親筆報告,把這個事情說明白了。林彪叛逃之後,他的飛
機在飛到中蒙邊境時從螢光屏上消失了。九月十三號晚上,周在忙了一天後給毛寫
了一份報告,報告當天的各種部署安排。在這份報告的最後,周附送了北空截獲的
一份情報,說一架飛機在蒙古摔飛。由於當時林彪的死活是中國方面最關注的,周
在報告中講,這有可能是林彪真的摔死了,也可能這是敵人故意迷惑我們。換句話
說,如果林彪的飛機真是由毛或周下令打下來的話,周沒有必要在給毛的信中再說
這樣一段話。事實上,當年曾經向周建議用導彈把林彪打下來的吳法憲。我曾經找
過吳法憲談這一問題。吳雖然是林彪的人,但在林彪上天後,吳急於要跟林劃清界
限。吳對周說,我的飛機在張家口已經待命了,是不是要把他打下來?周當時說:
不忙,不忙,我們還要請示一下主席。周請示毛後,毛講了這樣一段話:天要下雨
,娘要嫁人,由他去吧。
    問:在你的研究中,周恩來與江青是一種什麼關係?我們以前看的紀錄片上,
周對江總是很讓、很怕她的樣子。
    答:周恩來與江青的關係實質上是周恩來與毛澤東的關係。文革是毛與江合開
的夫妻老婆店。毛是發動者,是舵手,江是女掌櫃。隨著文革的發展,毛把江放在
越來越重要的位置上。在此情況下,周為了在政治上保持晚節,跟著毛澤東走,不
得不處處事事看毛的臉色行事,對江青隱忍退讓遷就。雖然毛有時對江不滿,但周
心裡很清楚毛江之間那種剪不斷,理還亂的關係。所以他對江青的那種必恭必敬,
那種低三下四的舉動,那種有時過分肉麻的吹捧,無一不是出自他對毛的關係。
    問:《晚年周恩來》裡披露的另一個比較令人吃驚的事實是,鄧小平是由於批
周才重新獲得了毛的信任。這跟一般人認為的鄧是周自己一手推薦的接班人的說法
很不一樣。
    答:鄧一直是毛長期以來精心培養的接班人,可以說跟林彪是一樣的。六十年
代初到文革前夕,毛認為鄧跟劉少奇跟得太緊,於是決心把他狠狠地整一下。但毛
始終把鄧跟劉少奇是區別對待的。其中的原因之一就在於毛這個人一輩子未曾真正
相信過任何人,包括對他發動文革的「親密戰友」林彪在內。鄧就是毛當時保留下
來,以便在政治上隨時出牌,制衡林彪的人物。
    林彪死後,周在黨內外的聲望大起,這讓毛很不是滋味。而且周在林彪事件後
成為黨內第二號人物,有功高蓋主的味道。在這種情況下,毛決心起用鄧,把他作
為挾制乃至取代周的一張王牌。不過,由於毛在文革中把鄧打入冷宮多年,因此對
鄧是否能夠戴罪立功,甘心為他所用有還有待觀察。批周就是毛對鄧的一個考驗。
鄧為了重新得到毛的信任,就只有批周。鄧雖明知道周對毛一貫盡忠守份,決無二
心,但在批周的會上,還是把毛對周的欲加之罪講了出來,會後獲得毛的重用。
    問:周恩來被認為在文革中也極力保護了不少知識分子,使毛澤東的那些殘酷
政策有一些舒緩,也對中國當時的穩定起了一定的作用,你的研究是不是如此?
    答:可以這樣說吧。因為保護知識分子跟保護黨內老幹部不一樣,離政治比較
遠。周的確做了很多這方面的工作,保護了一些著名知識分子。一些老知識分子感
激涕零,甚至說周是「千古完人」。但無論再怎麼說,中國知識分子從整體上在文
革中受到了嚴重的摧殘,周無力扭轉這個整個形勢。
    問:你一定知道海外出版過一本《叫父親太沉重》,作者暗示自己是周恩來的
私生女。根據你對周的研究,你覺得有沒有這種可能?
    答:根據我的研究和我接觸過的人,我認為沒有這種可能。
    問:寫《晚年周恩來》一書主要依據了哪些資料和文獻?
    答:主要依據的是中共黨內的歷史文獻檔案及對當事人的採訪。這些文獻檔案
是一般人看不到的,只有文獻研究室的人才能看到,而且還分級別。我採訪的當事
人包括陳伯達、王力、吳法憲、紀登奎,其中一些人還不是談一次,而是談一個星
期,一個月。這些人的談話各不相同。我跟陳伯達談話時,他剛保外就醫,身體已
經不行了。文革中他雖然擔任文革小組組長,但他在談話中經常對問題回答說:記
不清了。我能感到凡是他說記不清的地方,都是有難言之隱的地方,換句話說,是
涉及到毛、周的地方,他有話不肯講出來。王力則不同。王力在文革中只是中央文
革小組的組員,但他把文革中他所在的前半期,即1966年文革開始到67年他被抓起
來這一過程中大的關節和線索都講得非常清楚。不過我事後看了一些檔案材料,發
現他把自己的作用說得大了些。至於四人幫裡的人我沒有去找。因為江和張是不會
談的,王洪文瞭解的事情有限,原來計劃找姚文元的,但最後沒成行。
    問:《晚年周恩來》的寫作花了多少時間?
    答:前後大概五年。原先我顧慮家中老母人在國內,後來老母去世,我也就沒
有後顧之憂了。
    問:書是在海外寫作的?
    答:對。我九三年探親來到美國,後來受哈佛大學費正清研究中心邀請做訪問
學者,利用那裡的圖書館查找收集在國內書刊上公開發表的文章,做一些研究,查
考一些具體的年月日。
    問:1976年4月5日,天安門人山人海,沉痛悼念周恩來逝世。你的《晚年周恩
來》一書也特地選在4月5日發行,是不是有什麼特殊意義?
    答:中國現代歷史在1976年4月5日揭開了新的一頁。毛當時雖然還活著,四五
運動使他知道大勢已去。他在幾個月後就死了跟這很有關係。據他身邊人講,毛在
這之後晚上常做惡夢,經常在夢中驚醒,用我書中的話是「憂病交加,夢魘纏身」
。四五運動的發生,為以後的粉碎「四人幫」,奠定了強大的民意基礎,結束了毛
澤東發動的文革。經過幾年的緩進,在1978年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上扭轉過來,確定
將工作重點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。可以說,當代中國的歷史性轉變就是從這時開始
的。我在《晚年周恩來》中用這樣一句話作為終結:「中國的這一歷史性的轉變,
是以周恩來之死為契機拉開序幕的」。從我個人的角度講,我選在4月5日出版發行
這本書,也還有告慰我母親在天之靈的意思,清明節嘛。
    問:聽說你母親是林則徐的後代?
    答:對,她是林的五世孫女。
    問:《晚年周恩來》已經出版,中共方面有什麼反映?你做了什麼樣的準備?

    答:中共方面曾經多方試圖阻止我出這本書。但書現在還是出了。我知道出書
的後果,我也為此做了充分的精神和心理上的準備。我覺得,一個國家總要有人敢
於站出來講真話。而作為一個歷史學者,更應該秉承中國史家甘冒殺身之禍,秉筆
直書的傳統,為歷史存真作證,把歷史真相告訴世人,還老百姓知情權。我認為,
一生能做這樣一件事即足矣。
    問:聽說八九天安門運動給你心中造成很大的震撼,也是你覺得寫這本書的一
個重要原因?
    答:我在《晚年周恩來》後記中的第一句話是:本書的寫作完全是一種命運的
安排,是給我
    自己過去的一段歷史劃上句號。我原來是在文獻研究室工作,等於是作為官方
學者給官方修史,編寫中共領袖人物的年譜、傳記。但1989年的天安門運動改變了
我的人生道路。當時,我是文獻研究室的室務委員,與另外兩名室務委員一道(他
們倆都曾擔任過胡耀邦的秘書),帶領機關幹部上街聲援學生,要求中共當政者肯
定這場學生運動的性質是愛國民主運動,呼籲中共最高領導人懲治腐敗,從自己做
起,推進政治改革。我還和單位裡的其他同事一起,起草了一封公開信。「六四」
之後,我就成了單位清查的一個重點。當然清查中單位領導人還是想盡量保我過關
,但我受我父親影響很深,不願意屈從權勢。六四屠城這一血寫的事實讓我無法再
象從前那樣,繼續平靜地做為歷史為政治服務的事情。我
    不願意做了。在六四之後的清查中,我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面,一邊寫檢討,交
代自己的問題,一邊反思自己以往所擔任的角色,思考文革浩劫與六四屠城之間一
脈相承的關係。可以說,正是從這時候起,我萌生了寫一本書的念頭。
    問:你認為文革悲劇與八九悲劇之間有一脈相承的關係?
    答:對!就是制度性的根源。前面我已經說過,重新評價周恩來涉及的是中共
現有政治體制的要害。中共的組織原則名為民主集中制。但實際上是最高領袖一個
人說了算。六四之後鄧小平把中共概括為三代領導人,三個核心。第一代是毛,第
二代是他,後來又傳給江澤民,江現在雖已半退,但仍不願把這個頭銜讓給胡錦濤
。這種一個核心的政治體制,或者說一個人拍板說了算,讓所有人都必須跟黨中央
保持一致,其實就是跟一個中共最高領袖保持一致的體制,實際上是一種皇權專制
主義的現代翻版。在這種體制下,在最高領導人英明的時候還好說,而當他們昏庸
的時候,就會給整個國家和民族帶來巨大的災難。毛澤東時代,他作為核心,可以
力排眾議,一意孤行,在黨內發動文革,把整個民族和國家推入到一場浩劫之中。
鄧在六四中也可以力排眾議,不顧當時的黨心民意,廢黜主張在民主和法制的軌道
上解決問題的趙紫陽,以武力鎮壓八九愛國民主運動。所以,這種體制如果不改,
中國在今後的發展中將會碰到不可克服的困難。
    問:你還有別的寫作計劃嗎?
    答:《晚年周恩來》只是我全部研究的一個方面,我還研究文革史。我計劃把
一些在這本書中沒有用到的重要史料繼續寫出來。《晚年周恩來》實際也是一種傳
記形式的文革史,再寫一部文革史是我有生之年的一個願望。□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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